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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何氏（第1页）

郭卉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背一把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她这个人没什么别的本事，就是特别能忍，等到她抬起头注视着于氏的时候，脸上的表情又是凄惶又是无奈。

“太太，您和老爷鹣鲽情深，我和我那苦命的男人也是一起走过来的，只是我没有像太太您这样好的福气，锦衣玉食，还有个可爱的女儿。我唯一的依靠也抛下我而去了，太太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，真的没有一点儿别的心思，太太一向是关心体贴我们这些下人的，还望太太同为女人，能明白我这做妻子的人的一片心。”

哭不出来，郭卉只得拿帕子遮住了眼，垂下头去，语带哭腔。

不知道是不是郭卉的那句“同为女人”

触动了于氏，看着郭卉，于氏忽然想到如今她自己，她的身体是越来越糟糕了，如果她有朝一日也抛下章盛庭和女儿去了，章盛庭是否也会一直在心里挂念着她、放不下她

心中一时有些酸楚，无力感涌上心头，于氏颓然道“罢了罢了，我不过就这么和你一提，倒搞得好像我逼人嫁娶似的，再怎么着也是一年后的事呢。”

于氏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，低声自言自语道“一年后的事，谁能料到呢”

郭卉见总算把于氏应付过去了，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，又见于氏面露疲态，她连忙过去扶了于氏一把，让于氏又躺了下来。

“你去带孩子吧，让段妈妈过来我这里就是了。”

于氏说完闭上了眼睛，郭卉看着她蜡黄干瘦的脸，轻轻应了声是。

这一风波暂时这样过去了，往后的日子里，于鹏程借着探视于氏之名又来了章家几次，然而每每都被于氏拘在身旁，一刻也不让他去别处，即便他说想看章茜文于氏也只是让段德家的去把孩子抱来，并不给他见到郭卉的机会。加之郭卉每逢他来时也总是闭门不出，他竟然一次也没得见到郭卉，每次都败兴而回。就这样不过数次，于鹏程也渐渐淡了心思，索性再也不来章家了。

郭卉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，见于鹏程终于不再纠缠了，才真正放下心来。她在心里暗笑，早就说那样的纨绔子弟做事从来没常性的，更别提会有什么真爱了，她一个并不国色天香的小奶娘，刚开始还可能引起他的兴致，又哪里比得上青楼楚馆中那些温柔逢迎的莺莺燕燕，久了自然也就抛到脑后了。至于一年后，哪怕他真的还记得这事呢，到时候她指不定都已经离开章家了，再无瓜葛，还能怕了他不成。

郭卉的日子渐渐恢复平静，章茜文也一天天地成长着。太阳一直毒辣辣的，郭卉自己怕晒黑，更怕孩子被晒到，因此整个夏天这一大一小几乎是窝在房间里足不出户，直到晚上暑气渐消，郭卉才会把孩子抱去于氏和章盛庭那里玩一会儿，又或者在院子里散散步，和英子两人一起坐在厨房前头的黄瓜架下面，一边聊天一边逗孩子。

等进了八月，最炎热的时候总算过去了，郭卉征得于氏和章盛庭的同意，在早晚比较凉快路上也不那么喧哗了的时候，搬了把椅子抱着章茜文坐在门洞之内，让孩子看看路过的行人。

虽然没有踏出章府，对章茜文来说这也是难得的能见识到外面世界的机会了。是以最开始的时候孩子很是兴奋，郭卉抱着她，她看着外头的人和景致，嘴巴里咿咿呀呀地嚷嚷着，身子总是往外探。她的小胳膊小腿现在可有力气多了，郭卉还真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她给蹬开了。不过热乎劲也就持续了几天，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就对外面的兴趣便减淡了，往往只是安静地依偎在郭卉的怀里，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。后来郭卉索性抱着孩子出了大门，在章家门口的那片地上来回兜了几圈，倒惹得街坊邻居纷纷过来看孩子，这个夸好看那个竖大拇指的。章茜文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，并没有因为见到生人而哭闹起来，加之大家伙儿虽然都喜欢这个漂亮宝宝，却也知道这是举人老爷家的千金，并没有人敢真的去碰孩子。

于氏听说郭卉把孩子抱出了门，还被人围观了，差点又要脾气。在她看来，自己的女儿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里头扔着满地乱爬的孩子，是要当做千金小姐一样来养的，郭卉怎么能将孩子抱出去给人看呢，且不说腌臜气把孩子弄得不舒服了，要是孩子被吓到了可怎么办。

章盛庭却不以为然，他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是个大家闺秀，然而现在孩子毕竟还小，出去外头看看热闹有百利而无一害，整天闷在屋里没的倒闷坏了。虽说女孩儿家要温柔沉静，但那都是以后的事，小孩子活泼一些不是坏事。

不过无论章盛庭还是郭卉都不会和病中的于氏去计较长短，于氏不喜欢郭卉抱孩子出门，郭卉便老老实实地抱孩子坐在门洞内，再也不迈出去一步。倒是让郭卉认识了一个人，是住在章家隔壁的何氏。

何氏的丈夫沈大龙在县衙里头做捕头，算起来和章盛庭一样是公职人员。不过彼此的工作并无交集，加上两人一文一武，没太多共同话题，因此只是泛泛之交。不过邻居三分亲，逢年过节沈家总是会送一些东西来，章家自然也会回送过去，每一年两个男人都会互请着吃几次酒。章茜文满月的时候，沈家打了一幅小小的银镯子送过来，何氏也曾来探望过生病的于氏几次。

“你们太太啊就是个心思多的人，我看她这身上，多半就是因为这引起的。”

何氏和郭卉一起坐在门洞里，手里拿着个小面鼓逗着章茜文。

何氏的年纪要比于氏小上一两岁，又高又瘦，白皙的脸上依稀有几颗雀斑，大眼睛大嘴巴，看起来很是利落。她也知道自己嘴巴生得太大了些，因此经常喜欢抿嘴，笑起来的时候更总是拿手捂着嘴，这让原本看起来很爽朗的她平添了一种怪异的不和谐之感。

沈大龙在县衙里当差，身份也颇为体面，家也是有买了两个下人的，因此何氏也算是个当家主母，不过比起于氏，她显然要亲民得多，和郭氏这个奶娘还有英子、陈桂家的都很能聊得来，从来不端着架子。而且何氏是个自来熟，虽然知道不少八卦但又不是那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长舌妇，所以郭卉还挺喜欢和她聊天的。

这不，何氏又和郭卉说起了于氏的病。“你也知道我来瞧过她几次，她的情形我是知道一二的。她嫁给你们老爷五年了才怀上，偏偏生的又是个女儿，依她那好强的性子，心里不知道怎么过意不去呢，这病根啊也就是这样埋下的。”

何氏说得头头是道，郭卉却有些不以为然，她可不觉得于氏是心病导致的现在的模样，未免也太唯心主义了。她知道于氏做姑娘的时候身体就不算好，又听说这些年来她为了早点生个孩子四处求医问药，想来可能是在这过程中伤了根本也未可知。

郭卉看着怀中白白胖胖的章茜文，感叹道“做女人可真是太辛苦了。”

虽然像于氏这样的，不用操持家务，不用忧烦生计，可是现在的女人地位太低，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、给章家传宗接代，付出的努力可比做家务要来得辛苦多了。

何氏从郭卉手里抱过章茜文，笑眯眯哄道“来让婶子抱抱你。”

听到郭卉的话她也忍不住感慨“说的也是，还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日子倒轻松一些，可是早晚都得嫁人，也不敢说相夫教子了，单是侍奉公婆一项就是个麻烦事。”

郭卉和她熟了，说话也要随意得多，听她这样说便打趣道“别人这样说也就算了，我听说你公公婆婆可是很疼你的。”

何氏也不忸怩，大大方方道“现在是待我不错，还不是因为我给他们家生了个儿子，早点儿的时候我刚嫁给我男人那会儿，对我倒不像儿媳妇，跟防贼似的防得紧着呢。”

郭卉被何氏的话逗得笑了起来，沈大龙的爹娘她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，就是很常见的老头老太太，看起来很典型的城里小老百姓的模样，让人想象不出他们生了一个在衙门里挎着刀的捕头儿子。

“你就笑吧，我知道你之前也是没有公婆的。”

何氏横了郭卉一眼，“你们家太太虽然公婆尚在，不过都在乡下住，跟你也差不多了。”

她说着忽然想起一事，叹道“我说句不中听的，还好当初你女儿去了，不然你如今一个人要是再拖着个孩子，日子可要艰难多了。”

郭卉笑了笑道“这有什么不中听的，不瞒你说，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。”

她低下头抚了抚衣角，“幸亏没有孩子，我现在一个人倒也过得挺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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